6)
 
  我吼了月夜,在最後一刻。她看起來快哭了。
 
  月夜那時候閉上眼睛、摀住耳朵,一臉害怕的樣子,讓我很想上前抱住她哄一哄,告訴她那只是開玩笑的,因為我不願意看到這樣。但是,最後我只是說了兩句近似叮嚀的話,就走了。
 
  怕她晚上踢被子,著涼感冒,萬一嚴重點她不舒服又不肯說,那就很糟糕……而且也要跟下屬好好相處……
 
  ……今天已經是第二十一天了,而皇宮在第三十天時才會正式對外宣布就任消息。
 
  我不習慣沒有月夜、媽媽和剎那姊姊的生活,我不習慣格局比我家複雜好多、好多倍的皇宮,我不習慣沒有月夜會突然從身後抱住我的日子,我不喜歡房間裡豪華卻冰冷的書桌,我想念我家那張有著溫暖色調的木書桌。
 
  第二十二天,我得習慣這裡。
 
  但是,我不習慣。
 
 
  今天是東剎走後第二十九天,兩個大人說今天要先去白之國,明天要參加東剎的就任典禮,她們問我去不去,而我上車了。
 
  我不想……不,應該說是我不敢去見東剎。所以她們說要住飯店,而我覺得有些愧疚。她們說接下來還會陪東剎幾天才會回去,我說,我等明天「看到」東剎以後再自己搭車回去家裡就行。
 
  兩個大人沒問太多關於一個月前的事,她們向來認為自己的事只有自己解決得了。媽媽是以蒼之國皇帝的身分參加的,而木乃香姊姊則是理所當然的以東剎母親的身分出席。只有我沒有任何參加的理由,雖然說我還是可以出席,但是,我只想和其他人一樣遠遠的看著她……這樣就行了。
 
  過了一夜,九點的早晨,我看著在七公尺遠台上的她。
 
  不再是黑色的長襬外套,而是純白色的,外套的領口繡著金線,看來有種簡單的高貴大方。長褲也是白的。東剎一身的白淨,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,卻不是那總能令我感到溫暖的笑。
 
  ──東剎讓我感到好陌生、好陌生。她的笑有著好重的疏離和淡漠,像是在自己面前築起一道透明而堅固的高牆。然後,她面前出現了一支白色的麥克風,而她戴著純白色幾乎無瑕的手套握住它。
 
  「各位,非常高興你們能……」
 
  東剎的聲音從擴音器傳來,讓我好想哭。心臟……好悶。
 
  明明以前就那麼近,現在卻要透過擴音器才能聽得見那遙遠的聲音……
 
  只屬於她的聲音。
 
  我緊緊盯著她,卻忽然覺得心臟……好痛!我咬牙忍著。唔……已經很久都沒有復發了啊!現在怎麼會……我捂著心口。痛……呼吸,困難……
 
  東剎的聲音突然停止傳出。她看見我了,盯著我。我原本就皺著的眉,因為現在而皺得更緊。我想跑,但自心臟擴散出的劇痛令我連一步都沒有辦法動,我倔強的看了她一眼。雖然我並不想這麼做。
 
  深呼吸一口氣,我努力地走到人群外圍,拖著我的小量行李一步一步的走向車站。我看我得先去醫院……
 
  我曾經一度自私的希望她能來追我。
 
  但她的聲音仍透過擴音器不斷傳出。
 
 
  就這樣過了四個月,我的生日到了。一樣的場景,一樣混亂,只是少了東剎,由季則是時不時地盯著我,像在思考什麼似的。楓姐跟夕映姊姊則是環遊世界一週以後跑回來,剛好來了。夕映姊姊帶了好幾本哲學論典,超級厚重的。楓姐則是拿了一袋也很重的苦無給我,我只能苦笑著道謝。我拿不動啦!
 
  而東剎只是寄了張卡片,上面寫著工整的生日快樂和加油。
 
  ……果然還在生氣嗎……
 
  不過,還好不是印刷的,那就算了。我摺起卡片把它收好,嘆了口氣。人全都走光了,而我家六個大人在小廳裡喝茶,由季又去睡了,剩下我一個人。我看著腳邊重得要命的書跟苦無,又嘆了口氣。我怎麼那麼可憐啊?
 
  正當我認命的準備一本本慢慢搬進去時,書卻突然浮了起來──不,正確來說,是有一雙手將它們搬了起來。
 
  「剎……」下意識的反應,卻在轉頭後明白。「呃……楓姐。」
 
  「很重吧?不過苦無妳得自己拿喔,忍忍。」楓姐那似乎永遠都是瞇起的雙眼微睜開來,我只能苦笑回應,點頭。楓姐實在很高,我已經快要一百七十公分了,但還是得仰頭看她。反過來說,夕映姊姊卻很矮……
 
  唔嗯嗯……這樣會讓人很好奇……如果夕映姊姊要偷親楓姐的話……是不是要跳起來啊?我好想看……
 
  「妳跟東剎吵架啦?」楓姐突然問道,把正在胡思亂想的我拉回現實,然後我搖了搖頭。手上原本還在負重範圍內的苦無一瞬間變得好沉。
 
  「東剎或許是不習慣,她走路甚至會恍神撞牆喔。」
 
  「咦?」撞牆?太扯了吧?
 
  「算算再過一個月,東剎她會去出席妳的就任典禮,到那時候妳們就能見面了,當然我們也會去。」
 
  「……喔……嗯,見面啊……好讓人期待呢。」我用連我自己都覺得非常敷衍的語氣說道。然後我們到了我房間門口。
 
  「去了可要把吵架的事情解釋清楚喔。」
 
  「什……楓姐?」不見了……差點忘了楓姐是忍者。
 
  原本我是要開門把所有東西都搬進去的,但是,看見了東剎的房門……雖然明明知道裡面該是空無一物,可是……我還是打開了房門,她的。我似乎從她生日那天以後到現在,都沒有進過她的房間了。
 
  打開門,是一貫乾淨樸素的她的風格,書桌有些空了,東西她並沒有完全帶走,有些留著。而她書桌上擺了至少兩年的,唯一一張,只有我們兩個一起照的合照不見了。我看見她的床上蓋著一塊透明的布,防塵用的吧?
 
  我走到她的床邊,掀開那塊布,什麼都沒想的就躺了上去。
 
  反正等一下還要洗澡嘛……
 
  這樣想著的我,非常輕易地進入了夢中。
 
  就像從前,她抱著我入睡一樣,非常溫暖的熟悉。
 
 
╳  好希望能在夢中見到我想念的妳。   (月)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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