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)

 


  那是一個冰冷的下雨天。


  暴雨毫不留情地降下,地上、樹上、人的身上。


  寬闊的廣場正中央,一具不知是何人的身體靜靜地躺著,不知是何種生物才能擁有的巨大白色羽翼也軟弱地癱在地上。那裡,紅色的液體不間斷地流出,隨著雨水的沖刷淡化,流向低漥處。


  那具軀體的身旁有一把刀。


  已被斷成兩半的一把刀。



 

  那是一個冰冷的下雨天。


  暴雨毫不留情地降下,地上、樹上、人的身上。


  蓄著黑色長髮的女孩,在大到能模糊別人視線的雨中,撐著雨傘咬著牙奔跑著。但或許是覺得雨傘無法發揮效用、更甚阻礙了她的速度,女孩扔掉了傘,忍受著如指節般大的冰冷雨水打在身上的不適,在雨中奔跑。


  扯開了喉嚨大聲吶喊,就只是希望自己尋找的人能夠聽到,只要能夠聽到就好。女孩活到現在,只有、大喊過這麼幾次。而全是為了那個人。


  女孩的手上握著幾根染著血的白色羽毛。血已經凝固,連雨水都無法將其沖去。


  眼眶很熱、鼻子很酸、心很著急。


  不斷地嘶聲吶喊著,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不爭氣地哭了,過了幾分鐘,女孩終於在視線前方看見自己急欲找尋的人。


  「小剎──!」


  溫熱過頭的液體區隔了雨水。女孩知道那是什麼。


  雖然雨大得足以模糊人的視線。


  她卻不會讓她在自己的眼中消失。

 

 


  「明日菜、明日菜!」


  著急萬分的猛敲著自家的門,木乃香的喊聲同樣著急。而在裡面的人似乎也知道事態不對,過沒幾秒就開了門,然後目瞪口呆。


  傍晚六點。天色早已全黑。暴雨仍在沖刷著這個世界。


  「剎那怎麼會變這樣!」驚訝歸驚訝,反應能力仍舊健在的明日菜馬上將掛在木乃香身上的剎那「唷咻」一聲地扛了過來。木乃香跟在後面走了進去,帶上門,瞬間軟坐在地板上。


  「小剎好像快死了!全身都是冰的、冰的……還受了好多傷!」


  木乃香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。想必一路上是壓抑著自己害怕的心情,直到現在才敢釋放出來吧?明日菜想著。但看著自己身上的剎那,明日菜咬著下唇,緊皺著眉。總是應該先讓木乃香振作起來。


  「木乃香,妳先過來幫剎那療傷吧!有什麼事……等一下再說。」明日菜說道,將全身溼透的剎那放到鋪著毛毯的地板上。木乃香愣了愣,抹掉眼淚,馬上走到剎那身邊,拿出自己專用的魔法杖。


  臉上的表情是讓人感到炫目的堅強。


  一陣驚人的光芒過後,剎那身上肉眼所能見的傷全都消失不見。


  「這樣、應該可以了吧……?」原本就已經十分疲憊,此刻又使用了大量魔力的木乃香喘著氣問道。


  「木乃香,我們帶剎那去澡堂吧,她好像失溫得很嚴重……」明日菜擔心地以手觸碰著剎那冰冷的臉頰,再摸摸剎那的額頭。


  木乃香愣愣地頷首,然後和明日菜一起把剎那帶到澡堂去。


  「木乃香,接下來就靠妳自己了……」到了澡堂以後,明日菜苦笑著說道。


  「咦?」


  「妳回來之前,班長說找我有事情,一副很著急的樣子……剎那似乎也好多了,我得先去找班長才行。」明日菜抱歉的笑著,木乃香皺了皺眉,然後點頭。


  明日菜轉身,很快的跑向澡堂的出口,砰地一聲,關門的聲響很大。木乃香卻覺得自己聽到了很細微的啜泣聲音。是幻覺吧,她想著。


  明日菜離開了以後,木乃香試著輕輕地拍打剎那的臉。沒醒。


  那麼──就是要幫剎那脫衣服了……嗎……?


  木乃香看著倒地的剎那,心中掙扎了一下,最後,理智終於戰勝了猶豫以及害臊的心理,木乃香動手解開剎那的領帶、襯衫釦子,褪去了剎那身上全部的衣物。


  脫完的時候,木乃香的臉已經紅成一片。不過她甩了甩頭,決定不管這些,先把剎那推到熱呼呼的水池裡去比較重要。


  「……嗚……」正當木乃香要扶起剎那時,剎那皺了皺眉,嘴裡發出小小的嗚咽聲音,似乎仍是很不適。木乃香卻沒有注意到,只是顧著儘快地扶起剎那,剎那冰冷的身體貼上木乃香的,木乃香的臉瞬間紅了起來。


  努力地甩甩頭,體力原本就比較差的木乃香身上掛著剎那往浴池前進。即使體型原本就比較嬌小的剎那本身已經屬於過輕的範圍,但對於身體能力沒好到哪裡去的木乃香一樣是個沉重的負擔。


  「不能……離開大小姐……」


  小小聲的夢中囈語傳入了木乃香耳中,不過木乃香並沒有多去在意,仍然專注在要把剎那推入浴池這件事上。終於,木乃香讓剎那「掛」在浴池邊緣,但剎那的身體看起來十分不穩,彷彿隨時都要跌入浴池中。


  見狀,原本沒想這麼多的木乃香只好當場就在浴池旁脫起衣服,跟著下了浴池,扶住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的剎那。


  看著剎那背後有如被撕裂般、從肩膀延伸至腰部的傷口──現在只剩下淡淡的粉紅色傷痕,木乃香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痛以及憤怒。


  ……究竟是為什麼?


  不過,當務之急並不是想這個,而是先試試看能不能喚醒剎那比較重要,否則若剎那一直處在昏迷的狀態之下,也是很危險的。思及此,木乃香把剎那的身體扳過來面向自己,一手摟著剎那的腰、讓剎那的背靠著浴池邊緣,一手輕輕拍著剎那的臉頰。


  「小剎,醒醒,快點醒醒……」再不醒,就得帶去醫院了哪……


  幸運的是,此刻的剎那對木乃香的叫喊以及拍打起了反應,緩緩睜開了眼。


  兩人四目相交了五秒鐘。一邊是安心到快哭出來、一邊是滿頭霧水的疑惑。


  然後,剛清醒沒多久的剎那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,一雙眼很小心、很緩慢的向下看去,右手也往自己的腰摸去。


  「──大小姐!?」剎那原本只是稍微回復紅潤的臉頓時全漲紅,一句話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,表情驚恐至極。


  「嗚……嗚嗚……」耳邊卻傳來了哽咽的啜泣聲,剎那呆愣愣地看著眼前和自己距離再近不過的木乃香──用著混合悲傷以及害怕的神情,放聲哭了出來的木乃香:「嗚哇啊啊啊──好可怕、好可怕!小剎、妳不能離開我,千萬不能離開我啊──!」


  木乃香突然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剎那,頭擱在剎那的肩上,就像個受到過度驚嚇的孩子般大哭了出來。而剎那雖然在木乃香的身體貼上來的瞬間感到無比的害羞,卻在下一刻抿緊了唇,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

  就連當初在櫻花大道上說出的誓言也無法吐出。


  剎那只是用著顫抖的手,輕輕拍著木乃香的背。


  「……抱歉,大小姐……請不要哭了……」


  背上的傷口正隱隱作痛。

 


 

  「任務確實地達成了嗎?」


  「是的。……不過,您不會覺得太過於殘忍嗎?對於自己的學生作出這種事,何況她還跟你們家本家的唯一後代有關係?她可是不惜自己的生命保護著她啊?」


  紫色的瞳眸瞇了起來,有些嚴厲的質問從口中出現。


  「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。」


  一雙佈滿皺紋且蒼白的手推開了窗戶,向晚的風吹送入室內,以理而言該是涼意,但擁有紫眸且佇立於此室之人只覺得身軀被一股寒意包圍。


  「何況那孩子也是妳看上的人,這樣不是剛好嗎?」


  那雙紫眸的眼簾緩緩垂下。

 


 

  中午,剎那站在劍道社的社團辦公室前,敲了兩下門。


  「請進。」


  辦公室內部傳來這樣的聲音,溫潤好聽的聲音。剎那低著頭,轉開門把,推開門走進去後,接著把門帶上。


  「妳果然來了。」坐在頗有劍道簡練風格辦公桌之後的正是劍道社的社長,紫亞。紫亞示意剎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,剎那卻搖頭,走到了辦公桌前。


  「請問有什麼事嗎?」剎那維持平時的聲調輕聲問道。「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,我希望我能早點回去吃午飯。」


  言下之意,剎那並不想久留。對於這樣的發言,紫亞只是笑笑而已。


  「妳的刀,斷了吧?」


  「!」


  ──眼前突然出現自己的刀被敵人硬生生折成兩半的畫面。


  剎那的眼霎時睜大,倒抽了一口氣,直直盯著紫亞。而被發出懾人氣勢的剎那盯著的紫亞依舊笑著,很無所謂的微笑。


  ──明明那件事情,除了明日菜、木乃香以及當日和她決鬥的人之外都不會知道的啊,為什麼紫亞會……如此想著的剎那,反而瞇起了眼。之前,紫亞也知道自己是神鳴流劍士,現在又知道這件事……


  紫亞動手收拾了一下桌面上散亂著的紙張,喀喀兩聲,將紙張收齊的同時,紫亞站起身來,輕嘆了一口氣,皺著眉,接著把手上的紙擺到一旁。


  看著剎那的那雙紫眸,帶著一些憐憫,還有一些剎那無法理解的情緒。


  「依著之前妳所收到的警告,早點離開吧,剎那。如果還想待在這個學園,就挑個隱密點的地方,順便轉班,有什麼困難的可以告訴我,我能安排。而如果沒有繼續待下去的意願,離開這裡之後,妳的帳戶會有人匯錢進去的,不必擔心生活的問題。」


  「什麼……等等!妳怎麼會知道!」


  雖然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,但剎那一時半刻並沒有辦法消化這串話語,只能下意識地問出自己的疑惑──關於紫亞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。


  室內的空氣凝結了一陣子。


  「……妳的時間不多了,只到這個學期結束前。」


  而這樣的問話,只換來一句平淡的話語。如此說著的紫亞,繞出辦公桌的範圍和剎那擦身而過,離開了辦公室,留下獨自呆立在辦公桌前的剎那。


 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佈。

 


 

  「那不是我願意的啊,剎那……雖然不知道為什麼,但是……」


  坐在空無一人的音樂教室,沒有被掀起的琴蓋上擺了一張紙和一枝筆。紫亞獨自坐在鋼琴前的椅上,用手拍了拍身旁多出來的那一塊位置,然後轉頭,安安靜靜地看著被夕色以及建築物的龐大影子覆蓋的校園大地。


  轉回身,紫亞拿起筆,在紙上不斷的寫著,不時摻雜著打叉、劃圈的動作。


  「那是……怎樣的感情呢……我也不知道、也很苦惱啊……!到底該不該這麼做、還是對妳說那些話,或者是幫妳……我不知道啊!」


  紫亞低聲的自言自語著,而或許是生氣了,紫亞用力的將紙揉成一團,站起身,奮力的朝沒關上的窗外扔去。


  ──很剛好的扔到了人。一個背著劍袋的人。


  「啊!」紫亞不經意叫了出聲。


  因為被紙團砸到而往音樂教室望去的人正是剎那。剎那露出無言的表情,直直盯著一臉驚慌的紫亞。然後,似乎對手上的紙團產生了興趣。


  正當剎那低頭要攤開紙團的時候──


  「不可以看!絕對不准看!看了我就殺掉妳!絕對會殺掉!」紫亞指著剎那,完全不顧形象的大吼著。剎那只是再度望向音樂教室,用很普通的音量──卻是紫亞不可能會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話,接著轉身走人。


  紫亞的表情突然變得哀傷,帶著抱歉和痛苦。


  『剝奪了我的生存意義,殺掉或不殺掉,還有分別嗎?』


  儘管如此。


  紫亞還是看見剎那丟掉了紙團,在校門前的垃圾桶。

 

 


  「剎那,妳……還要繼續待在木乃香的身邊嗎?」


  距離被紫亞叫去辦公室那天,已經七天了。


  上午的最後一堂課,上課中,熟睡的剎那被紙團給砸醒。睜眼一看,明日菜正看著她。剎那皺著眉,疑惑地打開了紙團。而裡面寫了這麼一句令剎那感到驚慌的話。


  為什麼明日菜會這樣問?


  「什麼意思?」短短的幾個字,剎那看準台上的老師面對黑板的時機,扔回明日菜的座位。然後,醒來的剎那開始看著乾淨的課本。


  啪噠。紙條又被扔了回來。


  「那天放在桌上的紙條,我有看到。再繼續下去……這樣不好吧……」剎那的眼掃著紙上的字。「雖然……我也很不想看到妳離開!可是,再怎麼想、再怎麼想這樣都對妳比較好啊!為了木乃香,妳從以前到現在已經受了很多苦了啊……」


  前段些的字還勉強能夠稱得上整齊,但是,後段的字不僅潦草,甚至可以稱之為狂暴了。這樣的字跡變化,彷彿是在暗示著寫的人的心情一樣。


  剎那只是呆呆地盯著紙條,而沒有再把紙條丟回去。


  因為她不知道怎麼下筆。


  所以最後她選擇繼續睡覺。


  沒有發現身後的木乃香,看了自己一節課。

 

 


  「龍宮,妳現在在哪?」


  「……唷?好久不見,怎麼突然想到要打電話給我?有什麼工作要支援嗎?還是說換妳找我要工作?」話筒那端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悠閒。


  「……都不是。妳現在在哪?」而主動打來的這一方說話簡潔俐落。


  「喔,今年跟以後都會在東京。邊讀書邊工作啊。」


  「我可以過去嗎?錢的部分跟其他事情我會自理,給我能住的地方就好。」


  「……什麼時候?」


  「要去的時候會告訴妳。」


  「那到時候要告訴我理由。沒有理由我就掃妳回麻帆良。」話筒那端悠閒的聲音,突然變得有些凝重和嚴肅。


  
「……再說吧。」


  
「那,『再見』。」


  「小剎,是龍宮同學嗎?」


  宿舍內的公共電話前,掛掉電話之後,剎那轉身面對木乃香。


  「嗯,是啊。」


  「好懷念喔,感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呢!雖然也才過不久而已啦……」木乃香笑著說道,剎那則是跟著點了點頭。


  「很快就會看到了啊……」


  然後低聲地喃喃自語。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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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生出來的--或者應該是說,只有後半段是今天生出來的orz
事情到此,感覺上差不多可以猜結局了(仰頭)

這一篇故事是我也預想不到的短篇啊……應該會是XD


時間軸拉回現在的剎那跟木乃香,兩人會對彼此說些什麼、又會做些什麼?

更甚、是決定些什麼?






請各位不要期待XD



各位晚安~~~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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