Ｒain－Ｓword《新出發》

 

 

Don't.

Just don't.

Please.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4】

 

 

 

 

        叩、叩叩叩、叩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Elsa，我有些事情想跟妳談談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嗯，進來吧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再也不鎖門了，儘管基於隱私起見她還是會將門關上，但是不鎖起來了，這是件再好不過的好事，Anna想著。聽見房內之人的回應，她有些小心地扭開門把，走進以往從沒歡迎過她的臥室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那是在Arendelle的女王回歸國家的十天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是夜，Arendelle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熄滅燈火，而Elsa仍然坐在書桌邊，看著一些好像很重要的資料，桌上點著的兩盞油燈似乎無法給這個房間增添多少光明，但對她而言夠了。Anna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，突地迎上房間主人的雙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不必這麼小心，沒有東西會因為妳好好地走過來就壞掉的。」Elsa偏頭看著妹妹，有些寵溺地笑了：「以後想進來就進來吧，無論何時都可以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啊、咳，好。」Anna點點頭，將一綹髮絲順至耳後，依然以非常輕盈的腳步走向Elsa。「因為，妳知道，我從來沒有進來過妳的房間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那麼，現在妳也是這間房間的主人了，我說了，妳想進來就能進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真的！？妳沒騙我！」如果說一次是客套，那麼第二次還加重口氣，就一定是真的了吧？Anna衝向前去一把抱住還坐在椅子上的Elsa，以著燦爛的笑容大大地呼了口氣。「天啊，我得說能像現在這樣真是太好了，我的姊姊，妳不知道我想這一刻想了多久！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沒說話，只笑著點了兩下頭，並將未戴手套的手搭上Anna的手臂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啊，對了，關於我想跟妳說的事情……」鬆開雙手，Anna向後退了些，Elsa則轉頭不解地看著她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事？想吃巧克力了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呃，我什麼時候都想吃，當然跟妳一起分享最好……噢，不，我是說……」Elsa看著Anna的目光變得奇怪，好像她不了解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她勇敢的妹妹尷尬成這樣，過了好陣子都沒能把話說好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良久，Elsa失笑：「究竟是什麼事？Anna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是說，我想問妳，但妳別生氣……」Anna深吸了口氣，在得到眼前人的首肯之後，終於問了出口：「妳喜歡Kristoff嗎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什麼？」如此直接的問句使Elsa一時間腦袋有些轉不過來，不過她馬上就明白了並且點點頭。「我認為他應該是個性樸實、做事認真的人，並且會很忠心，就像他的Sven一樣……喔？妳是想要與他結婚嗎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不不不不。」一見到Elsa挑眉，Anna整個人都嚇壞了，急忙搖手否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放心，我不會再讓Arendelle下雪了。那妳問我這個的用意是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呃……事實上，Elsa，這有點難以啟齒……妳知道的，為了補償他這一趟的損失，後來我把妳封他為Arendelle的採冰官這事跟新雪橇一起帶去給他，然後，我們兩個有接吻……我想我們算是在一起了？」Anna的視線飄移著，一邊說一邊往Elsa的臥床走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神情認真地聽著，視線也隨著她移動到床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坐到Elsa的床上，有點好奇為什麼床的軟度不若她房間的一樣會令人忍不住陷落。同時她又審視了一次這間房間，她過去從未進到此間過，只有偷看過幾眼。與自己的房間不同，Elsa房裡的事物非常整齊並且一塵不染，就如同她本身給人的感覺一般。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低著頭，一邊晃腳一邊說：「我是說……唉，怎麼說呢，我想我應該知道了真愛是什麼樣子的，可是我跟Kristoff接吻的時候，一點感覺也沒有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偏著頭看她：「那……妳認為接吻應該要有什麼感覺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而眼前的妹妹立刻就跳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就是書上說的那樣啊！要覺得甜蜜蜜的、軟綿綿又暖呼呼地，更重要的是覺得自己非常、非常幸福，就像要被融化了一樣！」Anna一邊說還一邊比劃各種動作，逗得Elsa忍不住輕笑出聲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嗯……」坐在椅子上的女王偏頭看著還沉浸在自己小世界裡的妹妹，沉吟了會：「所以，我猜……妳什麼都沒感覺到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呃……說實話，是的，除了汗臭味以外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一臉正經，卻讓Elsa大笑出聲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噢，妳真是太可愛了……Anna，過來。」女王輕笑著向她招手，她毫無疑問地就起身向前走去。而後Elsa的雙手包覆住她的，眼神溫柔：「Anna，我認為Kristoff是個好人是一回事，但最重要的還是妳的想法，如果認為不喜歡，早些說清楚，對你們兩個都是好事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可是，我很困擾……這就是我今天來找妳的原因，Elsa。」Anna低低地嘆了口氣：「妳看，Kristoff對我很好，沒有他我無法渡過難關並找到妳，而且在我快被變成冰雕的時候，他為了想要吻我、呃、我是說他為了要讓我別變成那樣，特地又跑回來找我，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Anna。」頭越說越低的Anna終於被Elsa喚回神：「妳對與他接吻沒有感覺，而這些聽起來比較像恩情，妳不必逼迫自己要用愛情去回報。不過……妳對他有沒有曾經怦然心動過呢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面對似乎是在幫她尋找可能性的Elsa，Anna皺眉思索：「怦然心動？妳是說突然心臟跳一下很大下那種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雖然這種形容不盡恰當，但我想或許滿接近的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頂著一頭紅髮的少女突然沉默了，接著自顧自地搖了搖頭，可不過幾秒，臉卻紅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臉紅了？所以，想到了嗎？」看著自己姊姊用溫柔的眼神直視自己，Anna忍不住後退了兩步，突兀地將手抽離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是、我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完蛋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僵硬地看著Elsa，簡直覺得自己腦子要燒壞了。她想起那一夜看著紫色披風橫渡海峽而去的自己心裡在想什麼，又想起在冰宮初見那身打扮的Elsa時她是如何地被驚豔到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，而不得不說那身打扮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過自己的姊姊穿得那麼……暴露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暴露就算了，噢，她不是說穿得少一點不好，只是在一個冷颼颼的地方還可以穿那麼少，頭上又有束光打下來，那簡直會讓人覺得Elsa就是冰之女神，更何況Elsa本來就長得非常漂亮，她覺得無論是誰都會有想要接近她的衝動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 還有，她從冰雕被恢復的時候，看著自己姊姊毫不猶豫地就抱了上來，眼見姊姊無事安好的感動讓她也忘情地回擁了她，但那時候她就該發現哪裡不對，更別說隨後她脫口而出的那句我愛妳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。她搖搖頭。我愛妳這句話僅僅是一個表達方式，並不代表什麼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 但她卻無法否認在加冕禮時看著那個雙手顫抖地捧著王權象徵的Elsa、在晚會被推到Elsa身旁時聽到那聲嗨、再來就是看到冰宮裡的Elsa穿著那身細緻耀眼的藍色長裙……每一種的「初次見面」都讓她感到幾近窒息過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儘管當時許多情況下都沒能讓她多想，但是現在她有時間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確信那些當下她的心臟並沒有跳得多大力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而是停止了幾秒鐘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Anna、Anna？妳怎麼了？怎麼突然不理我了？」一回神就看見那雙好像能將人溺死的冰藍眼眸在面前不過數釐之處，Anna差點叫了出來，接著用雙手摀住自己的嘴。「怎麼了？我說錯了什麼嗎……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分明Elsa這個人的體溫比平常人都低，眼神雖然溫暖但眼睛的顏色也冷冷的，還有她的房間根本可以當避暑勝地了，但……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抱、抱歉，Elsa沒事了，我想我需要點時間想想！噢、那個，如果Kristoff來找我的話拜託先跟他說我出遠門去了。」Anna一邊說一邊後退。儘管Elsa對妹妹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不解，但仍是點了點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記得別拖太久，妳隨時可以來找我聊聊。」Elsa伸出手想拉住Anna的，卻被避開了，這讓她皺了下眉，室內溫度好像又低了些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好的！那，晚安了，早點睡Elsa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一溜煙地跑出房間，沒忘將房門給帶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為什麼？她靠在長廊牆邊撫著心臟低低喘氣，然後將雙手放上臉頰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好燙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Queen Elsa一天的行程大約就是處理那些沒完沒了的公事：早晨開會，午餐大部分是延續會議內容，通常與重要大臣共進，再來她會把自己丟到書房裡，做做自己的事情，基本上仍不脫觀覽文件等，但也會進行一些藝術活動，以及期待Anna突然闖進來跟她聊天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過，Anna已經不見人影五天了。

 

向晚時分就能卸下Queen之身份的Elsa突然覺得有點煩躁，因為她的妹妹就連晚餐時間都沒出現。她真的不是不知道Anna有多嚮往並且喜愛外面的世界，她也不能要求白天都被撇下的Anna晚上一定要回來陪她，跟她說說她在外面又做了些什麼，或者是先前那十幾年來的心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儘管Anna的行蹤都在她的眼皮底下──身為一國公主暨繼承人的危險性早在加冕禮當天顯露無遺，Anna身後有幾個秘密護衛跟著也不為過──但她就是覺得煩躁，她開始覺得不對勁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好吧、好吧，Anna有自己的生活但至少也該回來吃晚飯？還是說，只要Anna記得回家她就該感到慶幸了？

 

        如果要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廳室裡吃飯，她還不如端回書房去邊看公文邊吃，如此心情便不會那麼差。於是一國之君就在看到今夜的廳室亦無人等待之後，默默地將一些吃食掃入盤中帶回書房。她沒忘記拿些巧克力，除了自己愛吃以外，她想著或許今晚Anna又會帶著些忸怩不安地來找她，她便可以用巧克力好好安撫一下妹妹，並且對她說晚餐時候不准再不見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端著盤子，盡可能地抱著對食物的感恩進食，即便是在只有自己的書房也沒讓吃相走樣，可畢竟有心事的人是沒能好好品嘗食物美味的，她終究還是放下餐盤，改為拾起公文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自父親死後至她上位的這段時期，部分國事雖由權臣會議主持，但依然留下大量需要王來決定的事情，這段真空時期造成她如今沒事就得與文件為伍。雖然不討厭，也對這是自己該做的事不抱異議，亦難免感到枯燥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知道晚點Anna就會回到房間，並思忖著是否該端著巧克力過去敲個門，除了要Anna晚餐回家吃以外，順便告訴她Kristoff這幾天來過很多次了……這表示她並沒有去找他，那麼她去哪了？Elsa不自覺地想著，過去的歲月裡如果Anna有煩惱，都該找誰傾訴呢？

 

       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，顯然這些年來她的傾訴對象是貞德，那是不是養成了她一有事情就自己埋頭思考的習慣呢？儘管自己也無人能夠傾訴，可是Anna……她們好不容易重拾姊妹情誼，難道就不能跟那天一樣再來找自己聊聊嗎？那天感覺分明很好、很溫馨……Elsa感覺心臟悶悶的，嘆了口氣，放下無心再看的文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就在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沒有Anna就會無法靜下心來做事的時候，書房門縫處傳來動靜，Elsa拾起那張顯然是護衛傳來的紙條。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回房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在等的不就是這個嗎？Elsa露出微笑，端著巧克力往Anna的房間過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禮貌性地敲了門，喊了聲Anna，理應有人的房間裡卻沒有聲音，她下意識地轉動門把，然後愣愣地看著門把：鎖住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鎖住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靜靜地在外頭站了半晌，並沒有思考什麼，僅只是靜靜地站著，而後感到些許酸楚。好吧，如果這幾天的消失與鎖上房門是Anna對她以前使盡全力忽略她的小小復仇，那麼，她可以接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才五天呢，可她已經這麼想念Anna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迫切地想要與她分享白日的大小事情，可是Anna不搭理她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嘆了口氣：「Anna，我是Elsa，妳在嗎？能讓我進去嗎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房內還是沒有動靜。雖然這讓她有點緊張，想起過去Anna還會敲門的歲月，自己是不忍妹妹繼續在門外待著才做出回應的，但她的回應……大抵不脫……「Go away, Anna.」這句話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噢，天啊。女王單手撫額，覺得這簡直是報應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就算覺得有點委屈，但又能怪誰呢？

 

        「Anna……妳在的話，至少出個聲讓我知道妳好好的，好嗎？」Elsa靠著房門說道，想著現今整個Arendelle還有誰能讓她用這種近乎祈求的語氣說話？怕是除了Anna再無二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嗯……我在這，我沒事。」低低的聲音從意外近的地方傳來，看來Anna也貼著房門說話：「Elsa，我有吃晚餐，我沒事的。只是想自己一個人一會兒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一會兒？「妳都消失五天了，這五天我都沒看到妳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沒事，真的沒事。」Elsa聽得出來Anna的聲音有些啞，說話也有氣無力的，要不是受寒感冒了，就是剛哭過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可我有事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話一出口，兩邊都沉默了好一陣子。

 

    Elsa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著了，有事？有什麼事？不就是想看看Anna而已嗎？但這種口氣又是什麼？她以為經過先前的歲月，她已經夠會偽裝了，但這些遇上自己的妹妹就好像完全失效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Elsa，我真的沒事，我──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越強調自己沒事，我就越覺得妳有事！」Elsa皺起眉頭。「就只是出來讓我看一下？有事的話跟我說，好嗎？我只是很擔心妳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是Elsa擔心我？還是姊姊擔心我？或是女王擔心我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是姊姊，我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不是嗎？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我去睡了，晚安，妳也早點睡，Elsa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在門外聽到沉重的腳步聲逐漸向內、變小，明白自己的妹妹甚至沒有留個說晚安的機會給她。她低頭看著手上的巧克力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切身地明瞭了為什麼那些時候，Anna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一句話。

 

        Don’t shut me out.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又連續五天沒看到她的妹妹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開始在會議的時候恍神。這宮中也就這麼大，連一次都遇不到，這太沒道理了，Anna一定是在躲她，但為什麼呢？

 

       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對談，最後Anna的確顯得有些奇怪，但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才對，她卻從隔天早上起就消失至今整整十天。是那天晚上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？Elsa想著，午餐時間也失去胃口，草草結束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總覺得自己快被Anna給逼瘋，現在閉上雙眼，腦中所想全是Anna的身影，還有那喊著Elsa的各種聲音。更令她困擾的是那一夜的問題，明明Elsa、姊姊、女王全都是她本人，為何要拆開來問？

 

……尤其還得應付Kristoff，他的身分太微妙了，實際上他的業務與宮中無涉，但說起來也算是官方人員，因此只要獲得許可就能進到城堡裡頭。再說，以他跟Anna的關係，在Anna做出任何對他的決定之前，他都有權利來到她面前問一句「Anna在哪裡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別問我了，我真的不知道，你可以考慮自己去找找。」一次晚餐時間，心情已經很差的Elsa一擺手這樣回應Kristoff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好吧……我知道了，我會去找她，如果找到了的話我就不會再來了。」眼見Kristoff脫帽行了個禮就要離去，Elsa喊住了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坐下陪我吃頓飯吧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，但總之她確定，現在的她想要有人陪自己吃飯，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也好，反正她是不想自己一個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在Kristoff猶豫了會還是落座後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，而後開始聊起那趟堪稱驚心動魄的旅程，大部分時候是他說給她聽，但中心主旨沒離開過Anna，除了評論一下Olaf真是神奇的雪人以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說到Olaf，她才突然想起前幾天Olaf搖搖晃晃地走進自己的房間，說是忘了什麼東西在北山的那座冰宮裡要回去拿，但照理說北山與Arendelle的距離並不遠，他不應該到現在還沒回來。這使得她有點擔心，但仔細想想他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，大概玩瘋了忘記回來而已。

 

        Anna非常勇敢又聰明，不怕任何險阻，也救過自己，還有點……小小的瘋狂，Kristoff說著，眼裡充滿對Anna的喜愛之情：「她真是太棒了！一想到她當時居然願意與我交往，我覺得我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Elsa聽著，心裡卻慢慢不高興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眼前的人自然有資格與她討論Anna的種種，畢竟在那幾天一直是他陪著Anna，甚至在最後還能不畏危險回到她的身邊。總的來說，若沒有Kristoff的協助，Anna與她都不會得救，這些作為總是讓Elsa覺得只派給他一個頭銜實在太不得體，但Kristoff拒絕更多的謝禮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儘管如此，她還是覺得有股莫名的不悅在心中滋長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一瞬間她甚至希望Anna最後的決定是與Kristoff分開。但她馬上就發現了這個想法，她搖搖頭，企圖把這個念頭揮諸腦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嘿，Elsa，看我帶了什麼回──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正當他們講到最近Anna總是失蹤時，主角就出現了。